拍案叹世（二）：世道人心在市井
“三言”是他的最有名的作品，是《喻世明言》《警世通言》《醒世恒言》三部小说集的总称。其中，《喻世明言》又称《古今小说》。其实，“古今小说”乃是“三言”的通称。也就是说，《古今小说》内含“三言”，事实上，其中第一部《喻世明言》出版时，就用的这个通称。每集四十篇，共一百二十篇，包含了对宋元明以来话本的汇辑、修改，以及根据文言笔记、传奇小说、戏曲、历史故事、社会传闻的敷衍与再创作。这三部白话小说集，从其取名，即可知冯梦龙的创作旨趣与救世情怀。
传统士大夫的生活场景一般是两个：魏阙与江湖。在魏阙，他们衣冠楚楚与衮衮诸公对，与帝王将相对；在江湖，他们大袖飘飘与迁客骚人对，与僧道隐士对，偏偏没有普通大众。他们“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，眼光是向上的；而他们“居庙堂之高”时，虽然标榜“则忧其民”，但那种居高临下的“关心”与“同情”，是政治的、政策的，眼光是模糊的、整体的，正如在高空中俯瞰森林，甚至会为森林洒下雨露以滋其发育成长，但却并不能细察其间的枝柯藤蔓以及其间的龙蛇出没，与文学的审美观照与体察了不相关。所以，我们从他们的作品中，不大能考见他们同时代的一般民众的生活与心理，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古代文学的一大遗憾。
但冯梦龙的眼光是向下的，他自己就身处市井之中，他虽则做过短期的县令，但我们真见不出他的魏阙情结与江湖潇洒。他在传统士大夫中的两大生活场景之外，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平台：市井。他关注着市井的人生百态，从中找到了无限的人生感慨与审美意趣。
一般研究者颇关心这部小说集的喻、警、醒，认为这是他想把小说当成比“喻”，来“警”“醒”读者（赵景深《谈明代短篇小说》），又很关心“明”“通”“恒”三字，“明者，取其可以导愚也。通者，取其可以适俗也。恒则习之而不厌，传之而可久，三刻殊名，其义一耳”（转引自石昌渝《中国小说源流论》）。这些研究与阐释都很有意义，也很有见识。
但我则很关注这三部小说名称中一个不变的字：“世”。世者，世道也，世俗也，俗世也，世人也，人世也。
他似乎认识到了，真正的世道人心，恰在愚夫愚妇组成的市井之中，是他们组成了世界、世俗、世道与人世。于是他不谈政治，不谈心性，他只说世道人心，而由于他的立足点与取例在于愚夫愚妇的市井，所以，他通达宽容，绝不作道学家的诛心之论，他知道道德的基本水准在哪里，在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中，在他们的言谈举止里，在他们的各种利害选择里，而不在道学家的高头讲章里。
多年前，我曾询及一位专门研究明代小说的学者，我说，能否比较一下理学家理论上的道德提倡与明代小说中（主要就是“三言二拍”）体现的当时社会的真实道德水准，这位学者对这个题目不感兴趣，但我觉得这样的题目一定有意义与启发。
«偏心眼母亲，坏心眼哥哥，死心眼弟弟___郑庄公的一段曲折家庭纠纷»
在西周诸侯中，郑国分封建国较晚，但也是西周的皇亲，第一任君主叫郑桓公姬友，他是周宣王的弟弟，在幽王著名的"买笑事件"中刚好在镐京出差，积极抗敌，英勇牺牲，其子姬掘突即位，是为郑武公。武公的老婆叫武姜（注意:不是姓武名姜，那时候的贵夫人的称号是以老公的谥号为第一个字，以娘家姓为第二个字组成）生了两个儿子，大儿子出生时有异象，竟然颠倒头出来，把武姜吓得花容失色，疼得死去活来，所以武姜很讨厌他，并给他取了名字寤生（从儿子的取名，我看出武公是个气管炎）。二儿子出生很顺利，武姜心中乐开了花，为他取名段（奇怪，按照武姜的习惯，应该取名顺生才对啊）,喜欢的不要不要的，几次三番要武公立姬段为世子。武公虽然怕老婆但还不是老糊涂，但还是坚持宗法制度，就是立长不立幼。后武公去世，寤生即位为郑庄公，武姜就提出要分给姬段富裕封地，庄公毫不犹豫接受，并大方地给了弟弟一个响亮称号"京城大叔"。大臣祭仲提醒庄公:你弟弟的封地比首都还大还富裕，那地方你应该直辖才是啊！庄公装作很头痛，说:没办法，都是老太太逼的。过了几年，姬段在武姜的怂恿下又修城墙又练民兵，搞得乌烟瘴气、无法无天。大臣们又一次提醒庄公，说姬段有谋反之嫌。庄公一边抽烟一边饮酒说:多行不义，必自毙，由他吧。武姜姬段见庄公对她们行为没有反应，认为庄公是个软柿子，那就赶紧捏吧。于是，姬段母子密切微信联系，约定时间，准备来个里应外合，把庄公包饺子。没想到，蒙在鼓里的人，锣声再大也敲不醒。庄公虽然是寤生，但思想绝不含糊，他冷眼看着偏心眼的老妈和死心眼的弟弟戏演的差不多了，决定亲自杀青收网，出兵讨伐。一战告终，姬段败亡，庄公置武姜于颍城，并发誓非黄泉，不相见! 可是过了几年，庄公坐不住了，群众的议论不好受啊，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，但庄公又拉不下面子，这可怎么办? 领导的事自有人办，一个叫颍考叔的人带了一帮外省民工，挖路修地铁，命名为"黄泉隧道"。在工程竣工典礼上，郑庄公和母亲武姜终于实现誓言在"黄泉"相见了。此时，庄公情绪激动，唱起了卡拉OK:大道之中，其乐融融！武姜也兴趣盎然，高歌一曲:大道之外，其乐涉涉！母子一起趁兴跳起了广场舞。于是，一家团圆，和好如初。 大家是否记得中学时读过的«郑伯克段于鄢»，一个"克"字和"郑伯"两字，都是春秋笔法，微言大义，尽斥庄公是个坏心眼，不好好管教弟弟，反而设套路害死弟弟。
这篇古文从“初”字开始，到“初”字结束，至于庄公和武姜的关系能否如初，那就只有天晓得鬼知道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