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辜的花骨朵
○曾烟
本来想以“花骨朵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”为题，但转念一想，用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长句子做题目，会不会太博人眼球。
在我没有去小学生作文辅导班给孩子们讲作文之前，我可能在书本上读到过这样的句子，太过平常，没有放在心上。当李欣欣在写《春天》的作文时，一时无法下笔，坐在教室抓耳挠腮。于是我把她带到了户外。门前的山桃树结满了豆粒大小的花苞，露水一样，仿佛随时要滚下枝头。仔细看，花苞从中间裂开，被层层包裹的粉嫩的生命要绽开的样子，让人满怀期待。她张嘴说了一句：“哇，花骨朵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。”这样一句平常的句子从一个11岁小女孩嘴里蹦出，似乎有了别样的感觉。她伸手拉住一条低处的枝条，想要折下一枝，但春天的枝条柔软得像小姑娘的腰枝，绕在她手上一圈，她惊叹：“枝条好柔软啊，都可以打一个蝴蝶结了！”世上再没有比孩子的语言更能打动人心，她们就是天生的语言家。我惊叹于一个三年级的学生爆出的金句，她很好的把握语言的生动性，春天的美跃然纸上。我一时有些恍惚，全然忘记在小学时代我写过什么样的作文。每次老师把我的作文拿到讲台上做范文，我都有一丝小兴奋，但又有些惴惴不安。
她还在树下拾到了去年的果核，好奇地问我，老师，果实去了哪里？树下还残留着昨日的春雪，她一脚踩上去，雪下面融化的泥土弄脏了她好看的鞋，但她一点也不恼，柔软的泥土让她心情大好。她穿一件粉色的棉袄，在渐渐苏醒的春天里，像一朵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花骨朵，歪着头打量这个新奇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世界。这样的一幅图画，我会记上很多年。
李欣欣的作文《春天》被选中去新华书店朗诵。我满怀期待地听着她如春天的小鸟婉转的声音，她念了“花骨朵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”，我笑了，马上她就会念出“枝条好柔软啊，都可以打一个蝴蝶结了！”可是没有，她偷偷拿掉了后一句。我的笑容有些僵硬，像突然断网，手机屏幕卡在那里。
后来我问她为何拿掉那一句，她说她觉得那一句不好，她看过很多书，没有人写那样的句子形容春天的枝条。
失望归失望，我庆幸毕竟她还留下一个美丽的句子。
但问题出在当我翻开三年级的语文课本时，《荷花》一文中“花骨朵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”赫然在列，并被单独列在一个表格中做重点展示。也就是说，这一被全国小朋友学习的金句，已然被李欣欣烂熟于心，并被当作全天下最好的句子写进她的作文。我不知道她的老师如何教她们学习语言，以至于让李欣欣们迷恋这一句才是写春天最美的句子，即使是她灵光一闪系出的蝴蝶结，无论多美都黯然失色。
她舍弃了属于她自己的语言， 一点不难过。她的老师没有教会她们如何运用所学的知识后要写下自己的句子，没有教会她们如何自信地在朗诵会上大声读出来，而不是如我当年一样惴惴不安，生怕自己的句子不够精彩。
鼓胀得像要破裂了似的花骨朵，这一句非常好，生动有趣，生命饱满得呼之欲出。花骨朵是无辜的，用结满花苞的枝条系出的蝴蝶结的美才是独一无二的。
来源： 呼和浩特晚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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