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下流行一个词汇叫“记住乡愁”。唉,乡情、乡愁这种时常萦绕、无法释怀的情感,都需要强调记住了,我们是该庆幸,还是该悲哀呢?
公元726年春,李白去扬州漫游。在那里他乐善好施,扶危济困,遇见落魄书生便解囊相助,加之他沉湎于宴娱酒色,三年后竟花掉了三十万铜钱。秋冬之际,因耗散精气,加之偶感风寒,李白病倒了。卧病他乡孤独无助,又感叹命运坎坷前途未卜,顿发怀土思乡之情,便想起了故乡亦师亦友的赵蕤赵征君。于是,他拖着孱弱的病体,艰难地写下了《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》。
诗中写道:“吴会一浮云,飘如远行客。功业莫从就,岁光屡奔迫。良图俄弃捐,衰疾乃绵剧。古琴藏虚匣,长剑挂空壁。楚冠怀锺仪,越吟比庄舄。国门遥天外,乡路远山隔。朝忆相如台,夜梦子云宅。旅情初结缉,秋气方寂历。风入松下清,露出草间白。故人不可见,幽梦谁与适。寄书西飞鸿,赠尔慰离析。”
李白写下这首诗,既是为排遣内心的孤寂和苦楚,也是想和这段不堪岁月做彻底告别。这首诗略嫌晦涩,译成白话的意思是:
吴会间的一朵浮云
多么像我在漂泊远行
功业还没有成就
时光却流逝匆匆
雄心壮志即刻放弃
缠身的病症却逐日加剧
古琴在匣中许久不弹
挂壁的长剑也一无所用
钟仪歌吟楚音心在怀楚
庄舄病中思乡仍作越声
国都之门远在天外
归乡之路遥隔万岭
清晨忆起司马相如的琴台
夜晚梦见扬子云的故宅
漫游的念头已然收起
萧杀的秋气正在袭来
风入松林异常清冷
野草已被寒霜染白
思念的人无法相见
漫漫长夜寂寞难捱
托飞鸿捎去这封书信
让离愁别绪聊以释怀
李白强忍病痛写完这封书信时,不觉潸然泪下。曾经觉得无所不能、无往不利的他,此刻显得那么孱弱无助。夜晚,李白的心已被思乡之情掏空。独自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,想着自己困窘的处境,愈加思念着故乡的父母亲朋,久别的恩师赵蕤,以及在故乡经历的人和事。就这么在纷纷扰扰的思绪萦绕中,一时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。可是,当他久久凝望那轮静谧而皎洁的明月时,内心渐渐变得澄澈而宁静。当他冷静下来时,这首家喻户晓的《静夜思》,便像无声挥洒的月光般随口吟出:
床前明月光,
疑是地上霜。
举头望明月,
低头思故乡。
这首诗的原文是:“床前看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山月,低头思故乡。”虽经后人改动,但原意未变。短短20个字的《静夜思》,浅白到极致,也蕴涵到极深。以霜色来比喻“月光”的洁白,以月光和霜色的清冷,烘托思乡之情的浓烈。其意境,高度契合古今人们怀土思乡的心境,在每一个他乡游子心中产生深深共鸣。每逢品读,都觉亲情缠绕,牵肠挂肚,余韵不绝。
也许可以说,假如李白不是身处困境,就不会如此浓烈的思乡之情。而假如没有先写下的那首哭诉般的《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》,情绪得到了疏泄与缓和,也就不会有随后这首静如明月、淡如清风、随口吟出的《静夜思》。
写出真情是好诗。李白就这么随口一吟,便成了家喻户晓、妇孺皆知的千古名篇。这首诗在后世的流传之广、评价之高,九泉之下的他应该是始料未及,着实被惊到了!
今天的我们,会怎样表达思乡之情?当偶尔想起了《静夜思》时,会有笔者少年时对这首词过于浅白的不屑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