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双破鞋子是他的命

刘虎 着

《幼狮》

少女吕阳从小受到中国文化滋养，被姥爷姥姥抚养长大，却时常感到孤独。吕阳定居欧洲从事写作的母亲想将她接到欧洲一起生活，却突发奇想要收养一只非洲幼狮作为写作素材，便让吕阳先转道非洲，顺便见一见她在非洲工作的父亲……一只幼狮，串联起了一个特殊的家庭在中、非、欧的命运遭际。反映了中国多年来的发展和国际形势的变化，讲述了一个关于自然法则、文化认同与爱的故事。

出了围墙的区域再往前走，不久就看见一连几个足有足球场那么大深约四五米的矿坑，矿坑里面停着几辆挖机或卡车，看得出来，有的车辆，似乎是工作到一半就忽然熄火，再也没有启动。

巴加内尔说，这就是他们的矿山了，才刚刚开始筹建，就因为黄金价格下跌而停工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工，再拖下去，自己也要失业了。

吕阳看到，矿坑的周围也拉着铁丝网，防止当地人到矿坑内去挖矿。但铁丝网被很多采矿者剪出许多窟窿，然后跳进四五米深的矿坑里淘金。

“已经有人在上下矿坑的时候受伤了。好在我们的矿坑还没有挖到富矿，而且离河较远，淘洗不方便，当地人兴趣不大，否则，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。”

巴加内尔一脸忧郁。说话间，车就停了下来，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褐红色的土地，一条大河在不远处的平原上逶迤着展开。有些人站在河边，弓着腰忙活着什么，河水浑浊，隔得很远，就能闻到刺鼻的气味。

巴加内尔自己先皱了皱眉头，吕阳他们几个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鼻子。

“这条河原本是当地人的重要资源，被他们誉为母亲河。河流不仅为他们灌溉农田，还为他们提供大量的水产品。这条河的水质以前非常好，养育了许多独特的鱼类，一度是当地收入的重要来源。后来因为大规模的土法开矿，河里的很多鱼都消失了，顽强活下来的鱼，也因为遭遇金属污染行情大跌。你们看河边那些人，他们就是在用最原始的手工方法淘金，淘洗出的泥沙，连同矿砂中的很多有害成分，特别是一些重金属，就直接排进河里。”

在车上的时候，赛斯古就对吕阳他们说，平时没有便车带他们过来，他们只能步行。从家里到这里步行得走小半天，每天只能挖一两盆矿石。今天因为有了吕阳他们帮忙，他们可以多挖两盆子了。

“每盆矿石能淘多少金子呢？”吕阳好奇地问。

“嗯，这要看情况。”赛斯古低下头，不再吭声。

开车的巴加内尔插了一句：“这确实要看运气。经验丰富的，能够挖到品位较高的矿石，自然也能多淘一些。经验不足的，尤其是他们这些孩子们，自己不认识矿石，只能跟在大人屁股后面，忙活一天什么也淘不到的时候很多。”

从后备厢下车的时候，克劳德的一只鞋掉到了车里，他已经跑出去几步，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脚的，又回过头，蹭的一下蹿到后备厢里，摸出那只大了好几号的破旧的旅游鞋，套在脚上，像乘着两只小船一样，划向远方。

吕阳这才注意到，赛斯古也只穿了一双人字形拖鞋。那拖鞋也不合脚，分明也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，其中的一个后跟缺了一大块，大半个脚后跟直接踩在地上。

不过，尽管如此，小哥俩好像都已经适应了这鞋子，他们奔跑的时候，动作非常流畅。

从远处看，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平原。地面上全都是厚厚的浮土，不过依然能够看到一些植被残存的根系，个别顽强的植物还透着绿色，偶尔还能看到几朵小花。

吕阳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，才看见，貌似平整的地上有很多条矿槽。那些矿槽有的一两米深，有的几十米深，有好几层楼房那么高，但都很狭窄，像个只能容三两个人并行的过道。有的延伸很长，有的就是个单井大小。

巴加内尔说，这一带虽说是世界闻名的黄金成矿带，但当地的地质工作程度很低，当地人自古以来就全凭经验挖矿。西方矿业巨头来了以后，出于对成本的控制，也只是选择性地在相对较好的地段做些工作，而不会像在自己国家那样首先展开区域性的系统地质调查，对整个区域内的矿产开发提供不了多少帮助，当地的手工开矿者只能沿袭古老的手工方式，全凭经验甚至是感觉在开矿。

矿石主要埋藏在地下，当地人由于不具备探矿的技术能力，他们就只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挖。那些浅的矿坑，说明矿石品位很低，挖开后就被抛弃了；那些深的矿坑，说明是碰上富矿了，他们就追着矿脉一直往下挖。经年累月，原本草木茂盛的平原，就成了眼前这个千疮百孔的样子。

虽然感觉很不好，但出于好奇，几个少年还是跟着巴加内尔继续踩着超过鞋面的浮土往前走。风也很大，不时卷着尘土扑面而来，他们的身上很快附着了一层土灰，看上去有点土人的样子了。

矿槽的两壁都很陡，靠近矿坑的地表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，吕阳他们不敢过于靠近，只能隔着较远的距离沿着边沿行走。

很多矿槽里都有人。淘金者不仅有大人，也有孩子，他们几乎都赤裸着身体，多数都光着脚，手里拿着和赛斯古他们一样简陋的工具，在矿坑里挖着石头，有的连个铲子也没有，手里只操着一根铁棍甚至是木棍。不时有人从矿坑里爬出来，头顶着装满矿石的盆子朝河边跑去。

赛斯古和克劳德跑得很快，他们到达一个四五米宽，好几十米深的矿坑边，找到一个还算舒缓的斜坡，屁股往地上一坐，就一段一段地往底下滑去。

这个矿坑里的矿石品位一定很高，里面已经挤满了人。

克劳德手里的盆脱手了，正好掉在一个往上走的人的脑袋上。幸好那人的头上顶着装满矿石的盆子，否则怕是会把人家的脑袋给砸破。但他头顶的盆子被碰掉了，盆子和里面的矿石同时朝下面掉去，引来一片咒骂声。不过，骂归骂，却没有人躲闪，有些人还趁机朝人头最密集的地方挤了挤。那个受害者更是恶狠狠地仰起头寻找肇事者，嘴里大声地喊叫着。

克劳德顾不上离下面还很大的距离，干脆猛地一跃，直接跳了下去，一只鞋子再度从脚上脱落，跟在他后面往下掉，打在他的脑袋上，弹了一下，继续跟在他身后往矿坑里落去。克劳德掉到一个位于矿坑半腰的小洞口上，那应该是以前挖矿留下的。他没有让自己停留，又猛地往外一跃，继续往下跳。

他的盆子已经落到纷乱的人群中了，他必须尽快下去找回它，否则他就没有办法淘金了。

那个被他的盆子打掉盆子的人骂了几声，也顾不上继续寻找肇事者寻事，跟在克劳德身后跳进矿坑寻找自己的盆子去了。

吕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，她尽量往矿坑的边沿上站，想看看克劳德能否安全落到地上，找到自己的盆子。

克劳德扑通一声落到一个正在埋头挖矿石的人的屁股上，那人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冲，脑袋撞在矿坑的石壁上，痛得他大声地叫骂着。

克劳德因此得救，他在地上打了个滚，跪着在地上爬动，钻过好几个人的腿，抓住了自己的破盆子。随后，他又看到自己的那只鞋子正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。他像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，穿梭在人群里，踩在一个蹲着挖矿的人的肩头，向前一扑，一手紧抓着自己的盆子和铲子，一手就抓住鞋子，身体随即又落回到人堆里，又引来一阵咒骂。不过，大家都顾不上和这个捣蛋的小子理论，大家的时间都很有限，他们很快就重新投入到挖金子的热情之中了。

－未－完－待－续－